艳阳天I

那是一个艳阳天,那年,我17,高二。

故事的开头无非就是两种情况,要么平淡无奇,要么惊天动地。

可很可惜的,我两个都不是。

我只是在那个艳阳天的下午,伴着秋蝉濒死前凄厉而完全听不出优美的高歌,一脚踢碎了一块小腿骨。


是的,一块小腿骨。

当然是长在别人身上的,难道我还能把自己给踢碎了不成?

傻。

其实我也没想这么做,可谁知道那个大块头的身形跟他的气焰一样的嚣张,却那么不禁打。

我的班主任——应该说前班主任因为在这事发生后,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我的名字从花名册上划去了——她是个老女人,也不老,40来岁,她找到我,很冷静的看了一眼那个碎了小腿骨的倒霉蛋,然后盯着我说:“白羊,我不想管了。”

这一次她的声音没有尖利的越拔越高直到贯穿整栋教学楼,脸上也没有因过度充血而鼓胀起来在灯光下闪闪发光的粉刺。她冷静的过分,冷静到我有点不适应了,所以我问她

“你为什么不骂我?”

她很认真地告诉我,因为她还有60个学生要管。

所以她说,她不想管我了。


“你真是无可救药了。”

这是我见到校长后,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。

他手里拿着我的学籍录,正翻着的那一页大概是我这一个半学年以来惹的事儿。

我自知没什么好说的,所以就干脆没接话。

校长也没说话了,他只是又看了一会我的学籍录——我知道我不会被开除,这是家极为注重声誉的私立学校,而我又是个孤儿。

“你去零班吧。”

所以最后他只是盖棺定论般的这么对我说,然后合上的我的学籍录。

我应了一声。

意料之中。


不知道是不是每个学校都有这么一个班级。

它就像是最后的垃圾处理站,里面塞满了各色无法再回收利用的垃圾杂碎,只等着一把火焚毁了。

零班就是这么个班级,教室外就是垃圾堆和臭水沟,无论从哪个角度都无法照进哪怕一丝阳光的窗户,全校最差劲的,基本用于凑数的教师。

一个从内而外,都流出一股无可就药的气息的班级。

那天我在操场上站了很久,盯着零班的方向吃了21只小布丁,我的胃部加上食道和口腔都是一片冰冷。

疼痛缠绕着将胃绞的死死的,一阵一阵的颤动着。我将在这个地方,继续我苟延残喘的高中生活。


我在晚自习开始前去教室搬书。

桌子和椅子不动,因为很快就会有人补上我的位置,我的前班主任该管的61人一个不少。

那天傍晚的天空是茜色的,很美的颜色。我和天蝎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样的天空下,他穿宽大的长袖白衬衣,撇开的领子被风吹的露出锁骨。我的教室在四楼,他就坐在走廊围栏上,夜间风大,一头长的无视校规的头发扬成了一面旗。

我到现在还记得他的模样。

墨绿色的虹膜没有强光根本看不出来,脸很小一只手就可以掐满。下巴收的很尖,眼窝深,显得眼睛更大,最奇特的是他的头发,发梢挑染过渡成哑光的耀金色,悠悠的流动着金属的光泽。

他在飞速转暗的天空下侧过头来看着我笑,一双眼睛闪闪发亮。

“你好,我是天蝎。”

“你好,白羊。”

这是我们的第一次对话。


其实我并没有什么东西好搬的。

属于我的东西不多,我从未得到一套完整的课本练习或者试卷,没有人会在意我缺少了哪本书哪套卷子。若是充足或多余,我会谢天谢地,若是没有,我也不会再去讨要。

我已经不是高一那个因为没有卷子就打掉学委三颗牙的蠢货了。

教室里60个人就像60台机器一样整齐划一,从我进门到出门都不曾变换过一个姿势。笔尖的沙沙声蚕食着这片空间直到只剩下无尽的黑洞。

我出门,天蝎依旧坐在围栏上,瑰丽的茜色已经消失,他倚靠着无边夜色看着教室里的60台机器,不知在想些什么。

“走吧。”

“嗯。”

他乖巧的应了我,手一撑,跃下围栏。


在去零班的路上,我问他,他怎么知道是我要搬过去,他说他不知道。

“我只知道你在哪个班,但我不知道具体是谁。”

他腾出一只手压下被风吹开的书页,转头看着我笑得很开心。

“我在那里一直等来一个,我就说一个,看看有谁应我。”

他的眼睛亮晶晶的,笑的有点狡黠,他头上的天空是降紫色的,微微的落着几颗星星,错落开来,一闪一闪的。

在那之后我见过很多次茜色的天空,降紫的夜色,我甚至才去了北欧看了能让人落泪的极光和星河。

但是我再也没有见过那样开心的笑着的天蝎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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